□ 劉正穩(wěn)
“劉正穩(wěn),你母親是后娘嗎?”兩位女同學(xué)抱著拆洗好的被褥遞給我時,突然問道。我一怔,急切地辯解道:“什么后娘,瞎胡說什么,是我親娘!”她們卻指著被褥說:“那為什么被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?都還是一小塊一小塊的,還有的是一條一條的,破碎得不成樣子?!?/p>
我瞬間明白,這被褥里藏著母親的無奈與用心。
那是20世紀(jì)90年代初,我考上了師范,父母既高興又犯難。780元的學(xué)費,還有首次入學(xué)要交的2000元建校基金,對于當(dāng)時家境拮據(jù)的我們來說,簡直就是天文數(shù)字??煽忌蠋煼兑馕吨艹浴皣Z”,成為國家的人,這在村里也是少之又少的,父母打心眼里為我高興。
為了讓我體面地去上學(xué),父母開始想盡辦法準(zhǔn)備開學(xué)用品。鋪蓋是他們最先考慮的。母親念叨著:“要給我兒面子,不能讓人看不起,再難,被面也得是新的?!庇谑?,被褥面子是母親早早地去集市上精挑細選的新料子,淡紅是主色調(diào),上面印著牡丹花,看起來喜慶又漂亮??商自诒蝗炖锏拿扌鯇嵲谫I不起新的。母親開始在家里翻箱倒柜,把妹妹穿不下的棉服里的棉絮抽出來,把父親穿得不能再穿的棉襪子里的棉絮揪出來……東拼西湊,總算湊夠了。
母親瞅準(zhǔn)了一個有太陽的日子,那天氣熱得就像下了火。她把棉絮攤在葦席上,讓棉絮在烈日下暴曬。棉絮在陽光的炙烤下,變得干燥又蓬松了許多。接著母親開始對棉絮進行分類:條形的、圓形的、不規(guī)則的,厚的、薄的、不均勻的……然后再細分:長條形、短條形,半圓、橢圓……她光著腳丫子蹲在棉絮上,一雙布滿老繭的手一會兒撕撕拽拽,一會兒捋捋拂拂,一會兒疊疊摁摁……母親的衣服被汗水浸濕,緊緊地貼在后背上,汗珠沿著鼻尖順著臉頰流下來。母親怕滴到棉絮里,急忙用毛巾擦去。
經(jīng)過充分地暴曬和仔細地整理,母親又挑了個好日子,專門請了村里的針線活巧手三嬸幫忙縫制被褥。一片片、一條條、一塊塊原本像垃圾似的棉絮,在母親和三嬸的巧手下,變得平整、均勻、美觀,像新的一樣。入校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我的被褥比同學(xué)們的都好看,只是拆洗的時候被同學(xué)發(fā)現(xiàn)了“端倪”。
如今,母親已經(jīng)八十七歲了,和我生活在一起。每當(dāng)說起這件事,母親總是笑得合不攏嘴。這時,母親還不忘教育我?guī)拙洌骸耙郧暗娜兆佣嗫喟?,現(xiàn)在多好。你一定要好好教學(xué),好好工作!”